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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章 後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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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章 後悔

夏木繁帶著紅姨來到薈市六醫院住院部301門口,正聽到周耀文壓抑著怒火的聲音。

“麗霞,轉院是為了更好地照顧你,你怎麽就不肯聽呢?我為了你和涵涵,辛辛苦苦創業開公司,你要懂事點。”

聽到前面那一句,夏木繁眸光一閃,看來自己在王麗霞心裏種下的那顆名為“懷疑”的種子開始發芽,至少她知道反抗周耀文,堅決不同意轉院。六醫院在安寧路派出所轄區內,一醫院是周耀文當年起家的地方,誰知道轉院的背後有什麽算計?

紅姨聽到最後一句話,一肚子的擔憂、憤怒、焦慮全都爆發出來。

“她還要怎麽懂事?再懂事被人賣了還要幫他數錢咧!”她猛地推開虛掩的房門,匆匆奔向靠坐在病床、眼神渙散的王麗霞,攬過她肩膀,直面與周耀文相對。

周耀文看到紅姨,瞳孔一縮,面色一沈,嫌惡地皺起眉毛:“這裏哪有你說話的地方?”不過是個拿錢做事的保姆,不過是個沒人要的鄉下親戚,竟然敢批評他?

“都是爹生娘養,我怎麽就沒有開口說話的權利?”從來都隱忍寬和的紅姨,看到周耀文那幅看不起人的模樣,不由得心頭火起。

“什麽叫你辛辛苦苦為了麗霞和涵涵?麗霞是獨生女,從小衣食無憂。涵涵是麗霞爸媽一手帶大,懂事上進。你就算不開公司,他倆一樣可以住別墅、開小車。

倒是你,要是沒有和麗霞結婚,沒有麗霞爸爸幫忙,就憑你那四十幾塊錢工資還要養活鄉下父母、五個姐姐、十幾個外甥的慘相,還想開公司?

做人不能忘本啊。

麗霞爸媽為你出錢出力,把自己的學生、朋友介紹給你,賣了兩套房子幫你還債,對你恩重如山!他們不要你入贅、不求你榮華富貴,只要你好好對麗霞,就這點小要求你也做不到嗎?”

越說,紅姨越生氣。

這些話憋在她心裏很久很久,每次聽周耀文用他那套“我辛苦打拼是為了你們娘倆,所以你們要感恩、要聽話”的理論來忽悠王麗霞的時候,紅姨就很想罵他一頓。可是紅姨太知道王麗霞的個性,如果她和周耀文爭吵,王麗霞肯定會可憐巴巴地央求她多理解周耀文。

現在,看著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差點被害死,紅姨不想再忍。

“我走之前,你是怎麽和我保證的?你說一定會照顧好麗霞,保證讓她快快樂樂。結果呢?我才離開幾天,麗霞就差點死了。我告訴你,要是麗霞真有個三長兩短,我和你拼命!”

周耀文被紅姨這劈哩叭啦一通罵驚得目瞪口呆。

從來都以為家中保姆是個只知道做事的悶葫蘆,沒想到罵起來人來一張嘴厲害得很。

可是,紅姨句句在理,處處揭他傷疤,這讓周耀文一張臉憋得通紅,偏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。

周耀文氣得肝疼,只能轉頭看向王麗霞:“這就是你請的保姆,啊?你就讓她在這裏充主人派頭?還有沒有規矩了!”

王麗霞根本沒有聽見周耀文在說些什麽,她張大了嘴,滿眼崇拜地看著紅姨。

剛剛被周耀文一通埋怨,王麗霞心虛得很,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一點反抗意識消磨得差不多,徒然看到紅姨回來,像老母雞護崽一樣對著周耀文就是一通罵,句句罵進了她心坎。

想到夏木繁和自己說過的話,王麗霞終於意識到誰才是真心對自己,伸開胳膊一把將紅姨的腰摟住,四十多歲的人了,眼淚撲簌簌地落:“紅姨,你終於回來了。”

紅姨低頭看著面色蒼白的王麗霞,滿是心疼地哽咽道:“孩子,不怕啊,我來陪著你。”

靠在紅姨溫暖的懷抱裏,王麗霞終於多了絲底氣,像個小姑娘一樣撒著嬌說:“你以後都不許走了。”

紅姨連連點頭:“好好好,不走,不走,你趕我都不走。我就在你身邊照顧你,保管把你養得白白胖胖、健健康康。”

眼前母慈子孝的畫面刺痛了周耀文的眼睛,他看向門口,正對上夏木繁那雙似乎看透一切的眸子,恨恨地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。

可惡!把紅姨接回來一定又是這個小女警幹的。

周耀文知道現在沒辦法趕走紅姨,只得強行強制住內心的不滿與怒火,慢慢走到病床邊,目光落在紅姨臉上,帶著一股莫名的壓迫:“既然你來了,那正好。麗霞現在正是需要人照顧的時候。涵涵前幾天還說聖誕節的時候坐飛機回來,你可千萬要把麗霞照顧好。”

聽周耀文提到兒子周涵,王麗霞明顯呆了呆,松開抱住紅姨的手,收起了眼淚,理智漸漸回籠。再對周耀文不滿,她們還有一個共同的孩子。

紅姨看見王麗霞的表情,暗自嘆息了一聲:“周總你放心,我就守在麗霞身邊照顧她,保證不讓涵涵擔心。”

夏木繁將這一切看在眼裏,心裏若有所悟。

——牽絆牽絆,說的就是你牽掛誰,誰就能絆住你。

夫妻之間之所以情感難以割舍,就因為牽絆太多。

二十年的感情。

同床共枕的親密。

共同的孩子、朋友、家人。

一起走過的歲月、珍貴的回憶……

所以王麗霞在受到傷害之後選擇閉嘴,強迫自己信任周耀文。

善良的人為情所絆,隱忍原諒;歹毒的人卻以情為刀,刀刀致命。

難怪說,好人不長命,壞人活千年。

可是,法不容情。

保護群眾財產與生命安全,是警察職責。投毒殺人屬於惡性刑事案件,即使王麗霞不追究,警察也要追查到底。

想到這裏,夏木繁目光堅定,轉身離開。

壞人活千年?

那得看我們警察讓不讓!

將紅姨送到王麗霞身邊的任務完成,夏木繁與孫羨兵、虞敬來到刑偵大隊。

刑偵大隊就在市公安局旁邊,一棟白色的三層小樓清秀典雅,院子寬敞平整,門口掛著“薈市公安局刑偵大隊”這幾個黑體大字帶著股莫名的煞氣,讓人一進來就不由自主地變得端正肅然。

岳淵是重案組組長,辦公室位於二樓東頭,十平方米左右大小,布置得簡潔樸素。

仿佛知道虞敬心裏想什麽,他第一句話說的是:“車子不著急還,你們參與案件偵查有輛車方便些。”

虞敬剛掏出來的車鑰匙收回口袋,憨厚一笑:“謝謝。”他是汽車兵出身,愛車如命,手摸上方向盤就感覺神清氣爽。好不容易借了輛車開,真還回去還挺舍不得。

夏木繁來過刑偵大隊幾趟,熟門熟路,剛一坐下便打算匯報情況。

岳淵看三人風塵仆仆,知道剛跑完長途回來,擡手示意夏木繁停下,走到門口讓底下人倒了三杯熱茶進來。

夏木繁捧著茶杯,手指傳來溫熱,氤氳的茶汽在眼前彌散,心情漸漸平靜下來。

岳淵這個時候才開始詢問案件進展:“保姆紅姨接回來了?”

夏木繁點頭:“是的,接回來了,已經送到醫院陪伴王麗霞,她暫時安全。我在車上問過了,紅姨之所以離開是因為周耀文嫌棄、經常拿話擠兌她,她害怕麻煩王麗霞、擔心影響他們的夫妻感情,所以主動提出回鄉下養老。”

岳淵:“也就是說,紅姨是周耀文想辦法趕走的。”

夏木繁:“是,周耀文雖然沒有明著驅趕,但他了解紅姨的個性,也清楚紅姨對王麗霞的關心維護,所以暗地裏表達嫌棄,讓她主動請辭。”

說到這裏,夏木繁擡眸看向岳淵:“周耀文那邊調查得怎麽樣了?”

岳淵站起身來:“走!帶你們認識認識我們重案組的同事,大家一起討論案情。”

就這樣,夏木繁、孫羨兵、虞敬踏入了二樓東面最大的辦公室:重案組辦公室。

三十多平方米大小,中央一張長方形大會議桌,七張辦公桌錯落有致地沿著擺放著,門口墻邊一大排黑色鐵皮文件櫃讓辦公室看著冷硬,櫃子側面垂落的綠蘿為房間增添了一份生機。

岳淵一進屋,所有人都站了起來:“組長!”

岳淵目光炯炯,掃視全場:“我來介紹一下,夏木繁、虞敬、孫羨兵,漁場案大家應該都見過。”

所有人都綻開一個笑容,熱烈歡迎。

“認得認得。”

“安寧路派出所的嘛。”

“小夏膽子大得很,組長老誇你。”

龔衛國與汪亮被派出去盯了周耀文三天,今天被岳淵招回大隊,以為有什麽急事呢,沒想到是引薦派出所這三個小警察。

龔衛國內心有些酸溜溜的,不過岳老大一雙眼睛似鷹隼一般,他不敢造次,跟著大家一起說著歡迎歡迎。

馮曉玉在重案組主要管文書工作,遇到需要女警出動的時候才會外派出任務,膽子不大,性格溫和,見到夏木繁挺開心,甜甜一笑:“你們是要調到重案組來嗎?那可太好了。”

重案組陽剛氣太足,她一個女警完全沒有話語權,因此馮曉玉一直想要有個女伴。眼見得岳淵鄭重介紹夏木繁三個人,以為是要把他們調進來。

岳淵咳嗽一聲:“暫時還沒有考慮調動問題,這次是牛奶投毒案的合作調查。”

馮曉玉有些挫敗地“哦”了一聲,圓臉皺成一團,看著喜氣可愛。

岳淵那顆想要挖人的心被馮曉玉的表情成功勾起。他眸光微沈,暗自琢磨等明年機構調整完成後一定要將夏木繁調入重案組。夏木繁膽子大、腦子活、行事利索,是顆當刑警的好苗子。

龔衛國開口打斷了他的思索:“組長,您有什麽安排?”

岳淵示意大家坐到會議桌旁。

馮曉玉知道組長這是要開組會,趕緊推出小黑板,將粉筆、筆刷都取出準備好。

所有人都拿出筆記本,端坐椅中,等待組長開始。

夏木繁與孫羨兵、虞敬對視一眼,也找了個位置坐下。

岳淵在小黑板上寫下“10·17”幾個數字。

“10·17牛奶投毒案已經立案,今天是我們開的第三次組會,大家先將近期偵查獲得的信息交流匯報一下。”

岳淵將目光投向夏木繁:“你是第一個發現王麗霞昏倒在家的,先來說說情況吧。”

重案組一共七個組員,加上岳淵這個組長,一共八雙眼睛,全都投向夏木繁。眼光中有熱切、有審視、也有好奇。

要是一般人,來到這個陌生、嚴肅的場合,多少會有些緊張。可夏木繁卻是個壓力越大、勁頭越足的人,她站起身來,目光清明、腰桿挺直,雙手置於桌面,清晰而簡要地將事情經過描述了一遍。

即使是對她有著一份嫉妒的龔衛國,都不得不承認她語言表達能力很強。

岳淵讚許點頭:“很好,請坐。接下來,曉玉來說說證據收集的結果。”

馮曉玉被隊長點名,趕緊放下手中鋼筆,站了起來。

“經檢測,殘餘牛奶中麻醉劑的含量超標,200毫升牛奶、六支氯銨酮,這是導致王麗霞心臟驟停的直接原因。”

“奶瓶上的指紋駁雜,王麗霞、周耀文、送奶工,除此之外還有奶廠工人的指紋留在上面。”

“牛奶工早上五點出發,按照固定路線將牛奶送到各家各戶門口的奶箱裏。奶箱需要用鑰匙打開,牛奶的投放是隨機的,送到王麗霞家時應該是五點四十左右。”

“周耀文說他從不在家吃早飯,17號早上七點半開車離開別墅,他取牛奶的時間在七點半之前。”

“學苑佳園是全市最高檔的小區,安防工作很到位。保安說五點四十至七點半之間除了垃圾車,再無外來車輛進入。小區內部有三個晨跑業主,都說沒有經過王麗霞的別墅,也沒有發現神情異常的人員接近別墅。”

“牛奶廠家我們進行了走訪,並沒有發現異常。除王麗霞之外,其他訂奶的家庭也沒有誰反應喝過牛奶之後有頭暈、意識模糊、口舌麻痹等癥狀。”

夏木繁邊聽邊記,感覺籠罩在案件上的面紗漸漸被掀開,越來越接近真相。

——指紋能夠證明,周耀文接觸過牛奶瓶。

——麻醉劑屬於醫療專用,氯銨酮多達六支,這麽大的數量一般人根本接觸不到。周耀文開醫藥公司,有機會獲得氯銨酮。

——能夠接觸到奶瓶的牛奶工、奶廠員工、路人基本排除,周耀文嫌疑最大。

可是,殺人動機呢?

為情、為利還是單純因為仇恨?

周耀文是怎麽拿到的氯銨酮,是否已經用完,能否尋找到更多證據?

無數個疑問湧上腦海,夏木繁停下記錄,擡頭看向岳淵。

岳淵道:“從目前證據鏈來看,周耀文嫌疑最大。”

妻子被害,丈夫做案的可能性最大。這是經驗,也是人性。

枕邊人,是利益共同體,是至親至近之人。

枕邊相依,意味著容易下手。

利益共同體,意味著離婚將面臨分走一半家產。

親近,意味著相互了解,最清楚對方的弱點、缺點、軟肋。

相愛時,夫妻是愛人。

一旦不再相愛,夫妻便成為仇人。

看著眼前一張張年輕的面孔,岳淵轉過身來,拿起粉筆,寫下第一個疑問。

——殺人動機?

岳淵看向重案組較為年長的謝偉毅:“偉毅,你與苗靖負責調查周耀文的社會關系,有什麽發現?”

謝偉毅站起身來,拿出打印好的電話清單與其他檔案資料。

“我們到電信局將周耀文在10月17日前後三天的電話清單,圈出幾個長期聯系的電話號碼,一個一個地對應,發現周耀文有一個情人。”

情人?底下立馬響起一陣議論聲。

夏木繁其實早就有所懷疑。

她聽王麗霞說過,周耀文每天早出晚歸,有時候晚上應酬回家直接住在外面,自從兒子上高中之後兩人夫妻生活近乎於零。王麗霞幾次想要和周耀文親近被拒絕之後感覺沒臉,以為是他煙酒不離身、工作太辛苦導致腎虛,慢慢也就淡了那份欲念,一心只撲在兒子身上。

兒子出國之後,實在寂寞,王麗霞這才養狗。

謝偉毅今年三十五,在重案組工作多年,刑偵經驗很豐富,他長著一張方正的國字臉,看著很沈穩。聽到同事們的議論,他停了下來。

岳淵目光一掃,所有人都閉上了嘴。

謝偉毅這才繼續往下說:“周耀文的情人名叫餘雅芬,三十歲,市第一醫院的外科醫生,模樣標致、性格溫柔,說話輕言細語,與同事關系良好。我和胡凱悄悄走訪了醫院幾個醫生、護士,他們都說餘醫生有一個外地男朋友,處了幾年,卻一直沒有談婚論嫁。最近餘雅芬春風滿面,他們猜可能好事將近。”

岳淵問:“還有其他消息嗎?”

謝偉毅望向胡凱,示意他說話。

胡凱個子中等,有點小胖,一雙瞇瞇眼,看著很有親和力。他站起來,補充道:“周耀文的醫藥公司裏安插了不少他親戚。後勤部、儲運部、采購部、財務部的經理、副經理都是他的外甥和堂兄。17號上午十點左右,他除了聯系後勤部的外甥過來打掃別墅外,還給儲運部的堂兄周得財打了十分鐘電話,第二天、第三天兩人都有密切的聯系。”

線索越來越多,夏木繁的眼睛亮了起來。

岳淵再望向一個沈默不語、戴眼鏡的清瘦男子:“書生,王仁勝夫妻被撞一案,你調查得怎麽樣了?”

書生本名許秉文,因為戴眼鏡顯得文質彬彬被同事取了這麽個綽號。他為人謹慎、心細如發,取證是把好手。

許秉文站起身來,將一疊子材料放在岳淵面前:“肇事司機姓鄭,鄭定貴。鄭定貴是長途貨車司機,長期跑薈市到省城的路線,那一天傍晚他喝了點酒,空車返回,經過友誼路時徑直撞向散步的王仁勝夫妻倆。事發後他並沒有逃逸,主動投案自首,賣掉貨車賠償五萬元,王麗霞不肯要賠償,堅決不同意原諒,最後法院考慮他認罪態度良好,又願意賠償家屬,判刑入獄兩年,現在已經放了出來。”

岳淵問他:“是意外?”

許秉文道:“表面看,的確是一場意外。不過我調查了鄭定貴的親屬關系,發現他的妻子姓蔣,是周耀文三姐夫遠嫁的堂妹。”

拐了幾個彎,鄭定貴竟然是周耀文的親戚!

岳淵再問:“鄭定貴出獄後找到工作沒有?生活有沒有變化?”

許秉文搖了搖頭:“鄭定貴出獄後,他妻子在村裏蓋起了兩層小樓,兩個孩子也安排到鎮上一家藥廠上班。鄭定貴沒有再開貨車,就在這裏種種地、養養雞,一家人的日子過得挺好,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影響。”

岳淵聽到這裏,也皺起了眉毛:“許秉文、胡凱,你們有沒有發現鄭定貴與周耀文私下交易或聯系?”

許秉文搖了搖頭:“雖然鄭定貴與周耀文有拐彎的親戚關系,但他倆並沒有直接聯系。如果要追查周耀文是否買兇,恐怕還得從鄭定貴妻子與周耀文三姐夫那邊下手。再給我們一點時間,一定能找出點東西。”

胡凱努力將小眼睛睜大點:“是,再給我們一點時間吧。”

岳淵點點頭:“好,那你們繼續追這條線。”

許秉文與胡凱擡頭挺胸,聲音響亮:“是!”

岳淵再看向龔衛國:“衛國,你和汪亮一直在盯周耀文,有什麽發現?”

龔衛國立刻站起身來:“報告組長,周耀文這幾天都是三點一線,在醫院、公司、家之間往返,並沒有發現有什麽異常。”

岳淵看了他一眼,擡起右手往下壓了壓,示意他坐下:“很好,每隊都完成了任務,各有發現,現在進入討論環節。”

龔衛國第一個搶先說話:“據我看,應該是情殺。因為移情別戀,周耀文又不願意離婚分家產,所以動了殺妻念頭。”

其它幾個都開始附和。

“是,他與餘雅芬交往多年,估計早就想離婚另娶了。”

“他家大業大,離婚得分出一半,肯定不願意。”

“把兒子打發出去,再支開保姆,那麽大的別墅只剩下兩人一狗,下手可太方便了。”

“周耀文是學藥劑學的,懂藥理,知道下什麽藥能夠讓人死得悄無聲息。他開公司,什麽藥拿不到?”

“你別說,還幸好王麗霞養了一條狗,不然等周耀文回到家發現屍體,就算有人報警,只要他不同意屍檢誰都以為是突發疾病,唉!世上又多一個冤死的鬼。”

岳淵的聲音很宏亮,一下子將所有討論聲都壓了下去。

“我們警察使命是什麽?就是要捍衛安全、維護安定、保障安寧!在我們薈市發生牛奶投毒案,醫藥公司監管失控、處方用藥違規使用,影響惡劣,必須將兇手與涉案人員全部繩之以法!”

一語出,所有人都擡頭看著岳淵,身上的血液開始沸騰。

是啊,捍衛安全、維護安定、保障安寧——這就是我們警察的使命。如此惡劣的投毒案發生在薈市,刑偵大隊的每個人都有責任將兇手繩之以法。

“組長,你就交代任務吧。”

“對,你說,我們做!”

“保證不怕苦不怕累,一定要把涉案人員全部捉拿歸案。”

身處其中,夏木繁感覺心臟越跳越快,整個人都熱乎起來。她努力挺直腰桿,眸子裏似有星光閃耀,認真看著岳淵,不願意錯過他的每一個字。

“龔衛國、汪亮,你們不用再盯周耀文了,你們與許秉文、胡凱一組,全力追查1990年王仁勝夫妻被撞的交通肇事案。鄭定貴坐了兩年牢,得了一些錢,但對比周耀文的家業來說只是小頭。本性貪婪的人,一定會有後續行動。”

“是!”四道聲音同時響起。

“謝偉毅、苗靖、徐曉玉,你們跟著我,開始對周耀文醫藥公司進行調查。所有涉案人員,能夠接觸到氯銨酮的人,一個都不放過。”

“是!”

岳淵將目光投向夏木繁:“小夏、小孫、小虞,你們三個負責做王麗霞的工作,她最清楚周耀文的情況,希望她能夠提供更多線索。”

“是!”夏木繁的聲音清脆而充滿朝氣。

--

接下來的日子,大家開始分頭行動。

十月下旬,秋風漸起,樹葉泛黃。

夏木繁與孫羨兵、虞敬一起來到學苑佳園。

剛一靠近別墅,豆豆歡樂的“汪汪”聲便響了起來。

王麗霞已經出院,在家中休養,見到派出所的民警過來很歡喜,將他們迎進屋。紅姨倒茶倒水拿水果,態度熱情而親切。

周耀文不在家。

重案組的調查緊鑼密鼓,耀文醫藥公司多名經理被警方傳喚,這讓周耀文有了危機感,開始頻繁活動,根本沒有時間在王麗霞面前表演模範丈夫。

夏木繁坐定,豆豆偎在她腳邊,沖著她和孫羨兵、虞敬拼命地搖尾巴,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嗚嗚聲。

【夏夏,你來了!】

【我好想你。】

孫羨兵和虞敬同時笑了起來:“在派出所養了這麽久,豆豆看到我們真熱情。”

夏木繁坐在沙發上,彎腰揉了揉豆豆的小腦袋:“聽話,老實待著,別激動。”

豆豆立馬老實下來,一聲不吭,連尾巴也不搖了,一雙黑亮的大眼睛專註地盯著夏木繁,仿佛在說:我聽話,不激動。

王麗霞臉色有些蒼白,說話氣力略顯不足,眼瞼浮腫,看得出來並沒有休息好。

紅姨拿來一個靠墊,放在王麗霞後腰,輕聲道:“你靠著坐,別太累。警察同志來了,有什麽苦處都和他們說,啊?”

王麗霞苦笑。

她的苦處能說嗎?不能啊。

周耀文威脅她不要意氣用事,不要影響到涵涵的前途。不管警察說什麽,都不要聽、不要信,夫妻一體,一榮俱榮、一損俱損,他若是坐了牢,她也沒什麽好果子吃。

王麗霞的軟肋是兒子周涵。

為了兒子的前途、名聲,她不能親手將丈夫送進監獄。

夏木繁沒有廢話,直接上證據。

情人餘雅芬的照片、周耀文與餘雅芬的通話記錄、周耀文為餘雅芬轉帳、買房的記錄……

一件件、一樁樁,若不是重案組出手,還真找不出來。

王麗霞的臉色越來越白。

她曾經懷疑丈夫出軌,但周耀文總以工作忙來推脫,她只能自己騙自己,一直在逃避。

逃不了了!

她嘴唇哆嗦著,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

顫抖,從嘴唇到胳膊,再到腿……

直到整個人都控制不住地顫抖,牙齒發出的“咯咯”聲在耳邊擴散開,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,可是她依然什麽話也沒有說。

夏木繁見她依然對周耀文還有幻想,決定再往她心上添一把火。

“另外,我們調查到撞死你父母的肇事司機鄭三貴已經出獄,入獄期間他家蓋了兩層新樓房,兩個孩子安排在鎮上一家藥廠上班,他在家裏種地養雞,一家人小日子過得和美幸福。”

王麗霞擡起頭,楞楞地看著夏木繁,眼眶通紅。

她死死地咬著唇,直到一股血腥味襲入鼻端,直到疼痛感陣陣傳來,她才終於找回身體的控制權。

害死父母的兇手不是應該在牢房裏改造,此生永遠懺悔手上沾了鮮血嗎?為什麽他過得比以前更好?

賣貨車賠錢、坐牢——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有錢蓋新房?

夏木繁身體微微前傾,一雙眼睛緊緊盯著王麗霞,說話的聲音變得低了許多:“還有一件事情,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。”

不知道為什麽,對上夏木繁那雙暗沈的眼眸,王麗霞感覺後背有一股冰冷的寒意席卷而來。為什麽她的眼睛裏會帶著悲憫之意?為什麽她的眼睛黑得像要把人吞噬掉?

王麗霞不想聽。

她害怕聽到更可怕的事情。

——丈夫投毒想要害死她,不僅沒有悔意,反而拿兒子的前途未來威脅她不要告發。

——丈夫有了情人,為她花錢為她置業,每天以忙碌為借口不歸家,一顆心早就飛到別處。

——害死父親的兇手已經出獄,一家子過得逍遙無比。

這三件事情疊加在一起,似一座沈重的大山將她壓倒。

王麗霞喘不上氣。

腦子亂成一團漿糊,根本無法思考。

看著夏木繁那雙漂亮靈動的眼睛,王麗霞感覺到無邊的恐懼。她有一種預感,接下來夏木繁要說的話,會讓她萬劫不覆。

可是,王麗霞無力阻擋。

此時此刻,她整個人就像是被大海淹沒,口鼻都被鹹濕的海水堵住,她根本無法動彈,說不出一個字來。

下猛藥,治沈屙。

人只有感覺到痛了,才會變。

夏木繁聲音很冷靜:“鄭三貴的妻子姓蔣,是周耀文三姐夫遠嫁的堂妹。”

轟!

王麗霞整個人抽搐了一下,猛地後仰,倒在沙發上。

紅姨嚇得魂飛魄散,一把將她抱住,顫聲叫了起來:“麗霞!麗霞!”

孫羨兵、虞敬如坐針氈。

怎麽搞的?夏木繁也不鋪墊一下,就把所有證據都甩在王麗霞眼前,她大病初愈,承受不住啊。

夏木繁瞇了瞇眼,依舊坐得穩穩當當。

王麗霞這一生被保護得太好,沈醉在自己編織的謊言裏,不願意面對現實。

父母因為她而死,丈夫出軌卻不敢面對,哪怕被投毒了還想維持表面的和平,這樣固執、冷漠的人,就該讓她痛一痛。

王麗霞面如金紙,軟倒在紅姨懷中,可是卻並沒有昏迷,一雙眼睛睜得很大,眼裏是深淵般的絕望。

王麗霞就這麽直勾勾地看著夏木繁,沒有說話。

見她神智清醒,虞敬略松了一口氣,放柔和了語氣:“感覺怎麽樣?要不要叫救護車?”

王麗霞沒有說話。

無邊的疲憊感湧上來,她緩緩搖頭。

王麗霞一顆心仿佛撕裂了一般地疼痛,事實擺在眼前,她無力反駁。

警察同志上門來,擺事實、講證據,王麗霞再也沒辦法自我欺騙,被迫面對現實。

周耀文與鄭三貴是親戚。

鄭三貴撞人致死坐了牢,可是他發了財。

什麽酒後駕車肇事、賣車賠償、請求家屬諒解,一切都是預先安排。

五分鐘之後,王麗霞突然擡起手,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。

啪!

聲音清脆無比,可是她絲毫察覺不到疼痛,又繼續抽了自己兩巴掌。

啪!啪!

紅姨慌忙攔住:“孩子,你怎麽了?”

王麗霞想罵周耀文,可是卻一個字也罵不出來。

深深的悔恨湧上來,她無法原諒自己。

是她引狼入室,是她死去活來地非要嫁給周耀文,是她明裏暗裏求父母幫周耀文創業。

是她把家底全告訴了周耀文,是她將家裏大事小事都告訴周耀文:爸媽什麽時候喜歡散步,平時幾點出門,走哪條路……

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!

可是,世上難買後悔藥。

王麗霞只能將這份深深的悔恨藏在心裏,化為對周耀文的仇恨。

——把他抓起來,把他槍斃,讓他去死!讓他到陰曹地府去向爸媽認罪求饒!

因為憤怒,王麗霞表現出了驚人的行動力。

她請來省裏最有名的律師打離婚公司,起訴丈夫婚內出軌、投毒殺妻。

她將別墅鑰匙更換,將周耀文拒之門外。

她給兒子打越洋電話,將前後經過詳詳細細地告知兒子。周涵由姥姥、姥爺撫養成人,與他們感情深厚,無條件支持母親離婚,並第一時間回國,成為王麗霞最堅強的後盾。

與此同時,重案組的調查漸漸深入,取得越來越多的證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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